他的声音很小,小到还没有胡鲁不的辘辘饥肠响亮,周围人也没长着顺风耳,不能“捕风捉影”,一直沉浸在形形色色的喜怒哀乐之中。河北地区征战频繁,常遭铁蹄践踏,百姓们也都想开了,明日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,那就今朝有酒今朝醉。
“怎么了?”陆银雪的声音比休哥更小。此地除了很少一些自安史之乱后藩镇林立时期内迁而来的契丹人外,只有他们几个乔装打扮的异族,一旦暴露身份,宋人人多势众,强龙也压不过地头蛇的,还是越低调越好,
“这是家黑店,这肉不是鹿肉,而是死马之肉!而且看那样子,这马死了至少有四天了!”别看休哥故意收着嗓子用柔软的气息说话,但对于自己的判断,他可是坚定得很。
“不会吧?”
“店家把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死马肉都剥下来放入大坛中,以盐沃之,并用黄泥封口,几天后再破泥取肉,和大量咸豆豉一起蒸熟来压下腐臭味。最后再把马肉或熏或晒,做成肉干,挂个驴头、鹿头卖着马肉了。”
“啊?”陆银雪难以置信,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道:“你说得这么热闹,难不成吃过?”
“是的,早年间,还是在穆宗朝时,我随北府宰相肖斡讨乌古、室韦二部叛乱,有一次天寒地冻,雪厚得能没过人的腰,死了好些战马和成千的山羊,军士们缺少口粮,万般无奈之下,只好将冻死的牲畜这么做了。但那时天冷,并未腐臭,用些豆豉不过是调味好下咽,这还是我出的主意……那时也没有缸坛,就地挖坑掩埋而已。我刚才只看了一眼那所谓鹿肉的肉色,便知道里面的蹊跷了。”
“我的天呐,味道怎么样?”陆银雪的饕餮属性暴露,好奇地追问着,但立觉自己的话不太合适,便马上改口道:“啊不是,将士们吃了死畜肉不会不舒服、闹肚子吗?”
“那是寒冬腊月,并没有,只是马肉太过干瘦糙硬,嚼的时候累得脸腮直疼,吃下去也不好消化,还不停打着臭嗝,但总比饿死、冻死强,唉!”
“想不到你身为王公贵胄也吃过不少苦头。”
“应该的,将士上下同甘共苦,这是职责所在。况且那时条件确实艰苦,连主帅也只能靠捱些死肉过活。”
“妾身有闻,宋太祖建隆年间便定下法律:脯肉有毒,曾经病人,有余者速焚之,违者杖九十;若故与人食并出卖,令人病者,徒一年,以故致死者绞,即人自食致死者,从过失杀人法。如此严厉,他们怎么还敢以身试法呢?”陆银雪问道。
“夫人真是博学,宋人的律法为夫倒还真不清楚。不过人为财死,鸟为食亡,以死马肉冒充驴鹿驼羊肉利润非常可观,巨大的诱惑下有人肯铤而走险也不足为怪。”
胡鲁不和萧特末点了点头,表示赞同,他们两个都是从底层摸爬滚打一步步积公升迁的,知晓小人物的艰难,理解但不赞同他们的不择手段。
“何况也不是哪个人都有咱大哥的眼力!”胡鲁不夸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