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一想到夫人早亡,自己又未再娶,长子在地方上任职成家,年节才得回来一趟。
自家闺女自小就懂事至极,把府中各项事宜处理的井井有条,从不让他忧虑为难。而他公务缠身,就是下了朝也会在公府里留到傍晚,一回家问几声就又回了书房处理公务。
这分别来的猝不及防,周大人再坚硬的心肠也忍不住软化几分,悲从中来。
“芷兰,为父……”
“父亲无须多说,女儿明白的。”
周仪走到周父身边奉了一杯茶,才开口继续说话,脸上一派笑意坦然。
“离大婚还有些时日,我尽快将老师留下的课业完成,不至误了婚期,这样父亲也就不需要在陛下面前为难了。”
周大人强忍心痛,眼眶红着拍了拍周仪的手背。
周仪又对菡儿道,“傻丫头,你家小姐我虽去不了修学部继续研习律法,可也耽误不了这次的毕业典礼,若你害怕,那就留在凤陵好了,有你陪着父亲,我也放心些。”
菡儿很用力摇头,接着又很用力点点头,涕泗横流,“我不怕,我要陪小姐一起去南齐,无论小姐去哪里,都一起。”
周仪点头,与周父福身请辞,正折身准备带着菡儿回院子,就听见一道熟悉的童音传进了耳朵里。
“仙女姐姐舅母!仙女姐姐舅母!孤来还银子啦!”
未见其人先闻其声。
只听见这稚气满满的声音,菡儿一脸不敢置信,就是黑脸的周大人也禁不住往府门口张望。
就见一只青团子呼哧呼哧的奔了进来,在所有人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时候,逮着周仪就往人怀里钻。
三两下把装着二十两银子的描金青秀荷包,挂到了周仪脖颈上。
这架势不像还债,倒像西街口那些强买强卖的无赖子。
光有气势了。
周仪哭笑不得的看着脖颈上十分不雅观的荷包,抱着凤还朝仔细瞅了瞅,笑了。
“是你呀……”
忽又一愣,捏了捏凤还朝跑急了有些苍白的脸,“囡囡你方才喊我什么?”
“舅母呀,孤问过父皇了,仙女姐姐要嫁给齐娘娘的族弟,以后就是孤的舅母了!”
凤还朝仰起脸,很得意的小模样。
周仪这才注意到凤还朝身上穿的是国朝正色衣衫,水一样的软青流动,丝质轻透,里头是一件雪白夹袄。
腰间更是坠着一枚象征皇室的青凤玉佩,上篆二字:「还朝」
青桐才从前院门口跟上来,见到这场景便上前道,“周小姐安,这是还朝殿下,前些日子殿下微服上街玩耍,不想多生事端遂隐瞒身份,还请见谅。”
青桐今日穿的是正统的凤宫女官服饰,一袭萃青水淡衣裙,满头的辫子,攒着铜珠。
脸色也恢复了十分规矩的沉静。
周仪微微颔首,“原来囡囡你是公主殿下呀?”
“嗯嗯,仙女姐姐舅母,孤是公主哦,很厉害的,还有小金库!”
凤还朝拍了拍小胸脯,扬着下巴一副可爱到不行的骄矜样。
周仪一看,再大的惊讶与身份隔阂都只能化作长长的无奈。
“殿下!?”
确是身旁的菡儿“哐当”一声跪下,恍如遭受到晴天霹雳,怎么也无法把当日的那个“专业骗子”转到如今面前的这个“皇室公主”的身份上来。
周府其余人随着纷纷行凤朝面见皇族嫡亲最尊重的礼仪,跪拜叩伏道,“还朝殿下尊安。”
周仪也要放下凤还朝跪伏,被凤还朝紧紧搂着脖子笑嘻嘻的制止了。
青桐深谙礼数,此时更是上前一步,扶住了两手交叠还未完全跪下去的周大人。
“周大人安,此次小殿下来,为的是私事,大人无须行此大礼。”
周大人也就站了起身,朝着凤还朝微微点头,再看了周仪一眼,把同他一般不明所以的下人仆从们都带走了。
周仪抱着人就准备落座。
青桐两手捻指略行了一礼,站在了一旁。
凤还朝凑近了周仪耳朵,糯声道,“仙女姐姐舅母,我们不要在这里说,孤想去你院子里。”
“怎么了,你还怕人听见呐?”
周仪逗她,一副半点没有为身份差异而感到不自在的闲适样子。
“这个嘛。”凤还朝脸红了,扭捏了一下才道,“孤差点忘了还银子了,父皇母后听到孤说这个,还笑呢,哼,而且要是有人听见,就会说孤是个小骗子了,仙女姐姐舅母,孤不是小骗子,真的。”
说完她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,还是很难哄好的那种。
周仪见状,又忍不住捏了捏凤还朝软嫩的鼻尖,笑道,“好好,就听囡囡你的,我们院子里聊去!”
凤还朝顿时就搂着周仪脖子笑得咯咯的。
廊上,周仪还问,“上回与你一同上街的是你兄长?看着年岁不对啊。”
“不是不是。”凤还朝猛摇摇头,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道,“是孤骗来陪我玩的一个小哥哥,蠢蠢傻傻的,最好骗了。”
“你呀你,你才说自己不是小骗子,现在又说人好骗。”
“不一样的嘛。”凤还朝翘起唇,“谁让他长得比孤可爱,哼!就要欺负他!”
“那他这次怎没与你一道来?”
“他惹孤生气了,孤那个、如如就不带他出来玩了!”
青桐眼皮跳了跳,为大清早被自家小殿下没来头的发脾气、导致被罚禁闭的绾衣默哀。
周仪笑个不停,心思也一下子欢悦起来。
“囡囡你的那只猫,他真的是灵兽?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传说里的灵兽呢。”
你没见过他,可他却见过你啊,不止见过,还带着她攀房梁偷窥了好长一段时间呢。
凤还朝傻笑了两声。
“他叫大胖,仙女姐姐舅母也可以这么叫他。”
“大胖?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不是灵兽么,怎么叫这个名,他没意见?”
“他不敢。”
凤还朝笑得眉眼弯弯,露出了颊边两个小梨涡和雪白的牙齿,一派天真无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