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是他脸上的不耐烦十分明显。</p>
谢以云只看一眼，就猜出这种不开心和自己无关，瞧朱琰一手撑着下颌的模样，她想，应是长公主的头冠太重。</p>
开宴前后的种种与流程暂且不表，贵妃确实不甘寂寞，以掌印后宫的身份坐镇生辰宴，压淑妃一头，把淑妃气得牙痒痒还不够，贵妃还下令：“长公主十六岁生辰，普天同庆的日子，不需拘泥太多，男女不分席罢！”</p>
好好一场生辰宴，愣是变成长公主的相亲宴。</p>
朱琰脸色如常，好像接受了贵妃的安排，只是“相亲宴”到中途时，一个宫女咋咋呼呼跑来，半点顾不得礼数，跑到贵妃身边耳语。</p>
贵妃听着听着，本来放松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：“当真如此？”</p>
宫女说：“是，娘娘快回去看看吧……”</p>
贵妃一张脸青了又白，白了又黑，甚至没来得及对其他人说什么，就匆匆忙忙走了，宴上噤会儿声，有人窃窃私语，猜测可能是发生什么大事。</p>
可不，确实是大事。朱琰的目光沉了沉。</p>
贵妃走后，淑妃重新主持起生辰宴，但还没满一刻，紫烟宫外又有太监跑来，声音暗含战栗：“陛下有旨，宫里所有太监都前往御花园。”</p>
在紫烟宫里务事的太监少，而且没有住在紫烟宫，所以作为这里唯一的太监，谢以云立刻遭受无数目光。</p>
她要自己去御花园？她下意识看了朱琰一眼，朱琰嘴角含着冷笑：“皇家之地能出什么事？反正闲着，大家伙一起去看吧。”</p>
与宴的公子小姐是世家的嫡系，皇宫的腌臜事本不该外扬，但朱琰和皇宫不是一条心，看热闹不嫌事大，淑妃也不做阻止，毕竟接下来的事够皇帝头疼，他们压根不怕被追责，于是一群人竟然真的走到御花园。</p>
御花园有一块宽阔的圆台唤白玉台，本来是逢年过节戏班子表演的地方，如今挤满人，而中间跪着五个太监和一队御林军。</p>
他们一个个衣衫不整，脸色灰败，更有的已经开始啜泣。</p>
皇帝抖着一身肥肉踱步，口中念念有词：“岂有此理岂有此理，你们真是枉顾人伦！”</p>
皇帝旁边站着朝廷重臣，脸色不虞。</p>
从生辰宴过来的人面面相觑，但很快有人反应过来，原来，堂堂御林军，居然和太监在御花园苟且，还被皇帝和重臣发现！</p>
可是，御林军和太监要是没人带头，谁敢这么做？</p>
定睛一看，就会发现跪在最前头的，居然是当朝太子朱珉，他同样衣衫凌乱，哭着说：“父皇，孩儿是被冤枉的！”</p>
竟然是太子带头，难怪贵妃会那样匆忙，此时，这个平时霸道惯了的女人跟着朱珉跪在地上：“陛下明察啊！”</p>
贵妃势弱，淑妃趁机上去安抚暴怒的皇帝，又着手张罗，很有母仪天下的风范。</p>
皇帝果然在气头上，根本没心去管还有这么多人围观，又或者说他也管不来，因为在他发现御林军和太监宫女厮混时，他身边还有首辅、中丞、御史等朝臣。</p>
身为一国之君，他再怎么糊涂，也给气清醒了，要在今日把所有和御林军厮混的太监揪出来，再让他们指认御林军，清扫到底，绝不姑息！</p>
这事后来震惊朝野，牵连的势力数不胜数，不过如今，朱琰收起嘲讽的笑意，领着一堆人都已经看完戏，他才做做样子，摆摆手说：“没什么事，大家走吧。”</p>
谢以云成天在他身边，没机会和御林军厮混的，所以不用留在白玉台。</p>
离开前，她忍不住又看了看跪在白玉台上的几个太监。</p>
身为这宫中最低等的下人，她知道，有时候他们的选择都是身不由己，正要移开目光时，她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从太监里走出来，跪在地上。</p>
是小林子！</p>
她脚步立刻不动了。</p>
她看到小林子张口说了什么，贵妃冲上去扇他一巴掌，那清脆的巴掌声，就是他们离得这么远，也听得一清二楚。</p>
谢以云整颗心揪起来，小林子怎么走出来了？他怎么可能和御林军厮混？</p>
朱琰的声音传来：“你想留在白玉台？”</p>
谢以云猛地回过神来：“奴才不敢。”</p>
她一边跟上朱琰的脚步，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她遇到事容易慌神，只能一遍遍提醒自己思考有没有办法能帮小林子。</p>
可是和御林军厮混是死罪啊！</p>
小林子糊涂啊！</p>
谢以云紧紧咬着牙齿，耳边却有一声声“叮铃”响，似乎提醒她什么，她突然抬起眼睛，是朱琰头冠玉环相撞的声音。</p>
她知道该怎么做了。</p>
重回宴上，谢以云突然跪下。</p>
虽然本来不该在这么多人面前提救小林子，但如果她单独找朱琰，他绝对不会答应，所以，她不如搏一把，在所有人面前提，让朱琰下不来台，逼他答应。</p>
朱琰冷漠地看着他：“你想做什么？”</p>
谢以云尽量忽视朱琰的杀意，跪着磕头：“求求公主殿下，方才太监群里有奴才的至交，他是被冤枉的，求求殿下帮忙！”</p>
她第一次这么大声和他说话。</p>
声音又柔又软，还带着哽咽，朱琰毫不怀疑，她脆弱得他动动指头就能让她永远消失在深宫。</p>
但明明就是废物的阉人，居然敢当众说出这些话，他当他是傻子么，看不出来他想逼他？</p>
他朱琰，还没有被谁逼过，贵妃朱珉一系不曾，却被他养的狗反过来逼一把。</p>
世家子弟们一度窸窸窣窣交流起来。</p>
因长公主经常带着这太监在身边，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太监是长公主的心腹。</p>
其实，朱琰可以不答应，但事关他之后恢复男儿身的名誉，若连自己心腹所求的事他都不应，岂不是向这些世家展示他无能为力？</p>
朱琰抹去眼底暴虐的杀意，他轻轻抬手，让谢以云起来：“想救人，总该付出代价。”</p>
谢以云猛地抬起头，视死如归：“不管做什么，只要能救到至交，奴才这条命也值得了。”</p>
又来了，又来了。</p>
朱琰脸色不改，但胸口起伏的弧度稍微变大，要不是场合不合适，他早狠狠抓着阉人的脑袋往地上砸，这个蠢货与深宫格格不入，总以为一片善心也能换来另一片善心，甚至愿意为之付出性命。</p>
两次求他，都是为了那些卑贱的下人。</p>
但蠢货忘了，他这条命早就是他朱琰的，容不得他随便给别人！</p>
朱琰怒极反笑，微挑的眼睛里满满的恶意：“正好，刚揪出太监和御林军厮混，一个下面没了把的男人居然能让御林军违反宫规，还真是让人想知道下面是什么样。”</p>
他看向谢以云的下摆，冷哼一声：“本公主猜，在座的各位，没有一个不好奇吧。”</p>
其实在他说第一句话时，谢以云已经猜到他的意思，不由嘴唇颤抖，祈求道：“殿下……”</p>
朱琰没有理会她，而是看向下座：“如何，诸位想开开眼界么？”</p>
世家小姐们纷纷掩面不答，公子们讨论起来，第一宴上没有长辈，第二他们本来就甚少接触太监，知道太监会和御林军厮混也十分好奇，平时碍于礼数不可能主动提这个想法，但如今，是公主殿下自己先开的口，不是正好能长长见识？</p>
有第一个人说：“回公主殿下，在下确实好奇。”</p>
紧接着其他男孩也不扭捏了，纷纷盯着谢以云。</p>
谢以云一张脸烧得通红。</p>
私密部位的残缺本来就使人自卑，没有一个太监喜欢向别人展示自己残缺的部分，所以，对一个太监最大的侮辱，就是让他展示那个部位。</p>
如果她是一个真太监，估计已经羞愤欲死。</p>
可她是假太监，这个秘密是师父用心藏起来的，这么多年来没有出任何差错，这个秘密对她来说不是负担，她有时候也感谢上天对自己不算不公，她是女儿身，不是真正的太监。</p>
一旦她被发现假太监的身份，能不能活下来、能不能出宫不说，她是一个女孩，又怎么可能脱下裤子，给一群男人看？</p>
她也有想保护住的清白。</p>
谢以云满耳朵是下面的碎碎细语，鼻子猛地一酸，怎么也没想到，自作聪明走出的这步棋，会把自己逼到进退两难的程度。</p>
朱琰欣赏她脸上的恐惧，缓缓说：“怎么，你说的太监不是你的至交么，你的至交比不上你脱裤子这一举动？”</p>
世家女子们个个羞赧不已，有的性子刚烈的甚至带着丫鬟离开了，而世家公子则一个个起哄，只把这件事当做一个玩笑。</p>
他们却不知道，在这个皇宫里，一个玩笑也能要命。</p>
而朱琰不可能不知道，他只是享受掌控谢以云的快意，只要谢以云敢反抗，他势必用最狠厉的手段，逼得她乖乖收起反抗的心思。</p>
诚如现在。</p>
他不会觉得让一个阉人脱下裤子展露残缺之处有什么不对，一切全怪谢以云胆敢试着逼他答应什么。</p>
谢以云一张小脸煞白。</p>
她祈祷他能够收回这句话，可朱琰只是冷漠地看着她。</p>
她绝望了。</p>
现在，白玉台那边在处罚太监，小林子说的话一定对贵妃不利，贵妃才会那样扇打他，就算他暂时能在白玉台的处罚中活下来，可贵妃这样的性子，即使暂时落败于淑妃，也绝不可能放过小林子。</p>
她不能再犹豫，有可能因她的一念之差，小林子就死了！</p>
如果只是脱下裤子就能救人的话……</p>
谢以云把手放在裤带上，颤抖着闭上眼睛。</p>